有人心易变,三头五年就面目全非;也有人心如止水,十万八千里走过,初心不改。
未知苦处,不信神佛。
倘若天下安乐,我等愿渔樵耕读,江湖浪迹。
倘若盛世将倾,深渊在侧,我辈当万死以赴。
何人知我霜雪催,何人与我共一醉。
心有一隅,房子大的烦恼就只能挤在一隅中,心有四方天地,山大的烦恼也不过是沧海一粟。
附一掌送抵江北,
替我丈量伊人衣带可曾宽否。
经年痴心妄想,一时走火入魔。
那地痞流氓的皮肉下、杀伐决断的铁血中,泡的是一把潇潇而立的君子骨。
每个文人年幼时第一次读到横渠先生“为天地立心,为生民立命,为往圣继绝学,为万世开太平”的四句时,都曾动过心头血,想自己有一天成就一世无双国士,能力扛江山万万年。然而这一点心头血,总会叫功名利禄磨去一点,光阴蹉跎磨去一点,世道叵测再磨去一点,磨来磨去,一辈子就落入了“窠臼”中……
心里不痛快的时候,就假装自己很高兴,面上欢喜了,反过来也会让心里好受很多。
虎狼在外,不敢不殚精竭虑;山河未定,也不敢轻贱其身。
这一宿,夜河流灯,魂归故里。
长庚却忽然俯下身,扳过他的下巴,问道:“你说有一个私愿,上一封信写不下了,下次再告诉我,是什么?”
顾昀笑了起来。
长庚不依不饶道:“到底是什么?”
顾昀拉过他,附在他耳边,低声道:“给你……一生到老。”
长庚狠狠地抽了一口气,半晌才缓过来:“这是你说的,大将军一言九鼎……”
顾昀接道:“战无不胜。”
世间所有愁与怨的消弭,大抵一边靠忘,一边靠将心比心吧。
花好月圆、美满如璧,好像都得瞎猫碰死耗子,人间深情只有那么少的一点,疯子拿去一些,傻子拿去一些,剩下的寥寥无几,怎么够分?
临到阵前,谁不想死谁先死。
他原来总觉得自己的归宿就是埋骨边疆、死于山河,他把自己当成了一把烟花,放完了,也就算全了顾家满门忠烈的名声。
可是事到临头,凭空冒出了一个长庚,一巴掌将他既定的轨迹推离了原来的方向,他忍不住心生妄念,想求更多——比如在社稷损耗过后,还剩下一点不残不病的年月,留给长庚。
“了然大师以前跟我说过,心有天地,山大的烦恼也不过一隅,山川河海,众生万物,经常看一看别人,低下头也就能看见自己。没经手照料过重病垂死之人,还以为自己身上蹭破的油皮是重伤,没灌一口黄沙砾砾,总觉得金戈铁马只是个威风凛凛的影子,没有吃糠咽菜过,‘民生多艰’不也是无病呻吟吗?”
原来所谓生日与节日,其实都不过是因人而起,有那么个人愿意在这么一天给他办一个小小的“仪式”,是变着法子表达“我把你放在心上”。
安康盛世也有冻死饿殍,动荡盛世也有荣华富贵,“世道”二字,理应一分为二,“道”是人心所向,“世”就是万家灯火下的一粒米粮,城郭万里中的一块青砖。
“你信我吗?子熹,只要你说一个字,刀山火海我也能走下去。”
“我为何要让你走刀山火海?”
“长庚来,我给你擦擦眼泪。”
长庚:“你的花言巧语呢?”
顾昀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,从善如流地将声音压低了些许:“心肝过来,我给你把眼泪舔干净。”
你若输,我陪你一起背千古骂名,你要死,我给你殉葬。
一个人如果捂着伤口不让谁看见,别人是不能强行上去掰开他的手的,那不是关照,是又捅了他一刀。